第二四章-《在你眉梢点花灯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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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程昶愣了下:“绾儿?”

    琮亲王妃故意板起脸:“瞧你这心不在焉的样子?就是你那表妹,礼部林家的小姐,绾儿是她的闺名。”

    又切切打听,“你觉得她怎么样?”

    程昶反应过来。

    哦,就是他的那个相亲对象。

    他想了想,答:“还可以。”

    确实还可以。

    论长相,称得上是很美了;论性格,看样子也算温婉可人。

    这个年代不讲究学历工作和薪资,女子能读个书认个字就很不错。

    听那个林氏小姐说,她小时候念过《女则》与《论语》,是个识字的,这就行了。

    虽然还没什么感觉。

    程昶上辈子的恋爱史比较惨痛,由于先天的心脏病,几乎都是潦草收场。

    他其实很受欢迎,长得好看,又能静得下心学习,门门功课第一,从中学到大学,十年如一日的校园男神。

    高中时期,单是情书就收满了三个抽屉。

    初恋是在高二,女朋友是矮他一届的艺术生,少男少女,情窦初开,见个面拉个手就脸红心跳。

    有回晚自习下课,他送小女友回家,或许是弄堂里的月色太好,把小女友的脸蛋照得皎如霜雪一般,他心神微动,撩开她散在脖间的发,埋首便吻了下去。

    这是他的初吻,双唇碰上如花叶一般的柔软,心怦然得直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。

    可惜下一刻,他就晕了。

    事后在医院醒来,医生说,他是犯了心脏病。

    程昶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住了一个礼拜,其间老师来看过他,朋友来看过他,同学也来看过他,惟独小女友没来。

    两个礼拜后,程昶出了院,在学校里碰见小女友,小女友万分悲切地对他说,自己不能和他谈恋爱了,父母不允许那是次要的,重要的是,他有先天的心脏病,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眼前离开人世,她怕自己会受不了,会跟着他去,所以她只有分手这一条路可走。

    小女友最后流着泪说,她太喜欢他了,就算分开,她也会一直这么喜欢他的。

    小女友离开后,程昶一人在操场边的银杏树下立了许久,不是不伤心,但更多的是费解,他不明白太喜欢与分手之间有什么必然关系。

    但不久以后,当他看见小女友挽着另一个男生的手有说有笑地走在校园里,他就了悟了。

    那个男生,高大,阳光,帅气。手里转着篮球,恣意奔跑,比他健康。

    人活在当代,身边充斥着各式各样的诱惑,每天可面对太多选择,因此有的路尚未踏上,便预料到结果,有些事尚未坚持,便知道要放弃。

    趋利避害,这是人的本能。

    是自我保护。

    可惜他在初与小女友谈恋爱的时候,没考虑到这些。

    他很孤单,小时候父母先后离世,他在孤儿院住了一阵,后来被老院长收养,寄人篱下的日子过了五年。

    初三那年,老院长去世,他搬回父母的房子,用父母留下的钱养活自己。

    他有朋友,可是都不太亲近,大约是因为他较严重的心脏病,没人会与他走得太近。

    所以程昶在初与小女友恋爱时,是把她当成生命力很重要的人的,他甚至开始为彼此的未来打算,如何养好自己的身体,如何找一份高薪的工作,亦或自己创业,赚了钱,然后向她求婚,给她一个衣食无忧的生活。

    吃一堑,长一智,后来他上了大学,参加工作,再遇到喜欢他,他亦有点感觉的姑娘,他都会事先说明,自己有先天心脏病,比较严重的那种。

    大学那几个还会试着与他交往两三个月,工作后再遇到的,听说他有心脏病,都是沉默,隔天一条短信过来,意思很直白,“我觉得我承受不了这样的未来”。

    期间也有一个坚持得久的,却在他做了心脏搭桥手术,装了起搏器以后,提了分手。

    程昶也不是不能理解。

    人的心要靠机器才能维持跳动,或许在常人眼里,已不能算是个完整的人了。

    诚如事到如今,他再回想少年时,最初那个小女友究竟长什么样,他已不记得了。

    只记得她很擅画画,临分手时,她送给他一个素描本,本子上画满了他各种各样的模样,看书时,写字时,微笑时,走在弄堂里回头看她时,笔触间略去他眉宇的恹恹病态,洒上阳光,出奇的好看。

    好看得让程昶相信,她当年是真的太喜欢他。

    可惜那个素描本,在一次他搬家后遗失了,一如他不记得她的模样一般,并不怎么可惜。

    程昶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,自己便如奔走在这尘世中的芸芸众生,最终在心上裹了一层坚硬的壳,且他的壳格外厚,仿佛杜绝了情念,以至于后来遇到再多形色万千的女子,他也没动过心。

    实在太难动心了。

    程昶工作几年后,参加过不少同学同事的婚礼,有的在欧洲的小礼堂里,有的在富丽堂皇的酒店,有的则是乡下的流水席。

    无论哪一种,到末了,都要新人宣誓,百年好合,永结同心,无论贫穷,富贵,疾病,相守白头,永不离弃。

    这是一双人走进彼此生命的仪式。

    程昶见证了太多,虽然歆羡,并不多感慨。

    因他觉得,他这一辈子终归是一个人来,一个人去,一个人享受欢愉与收获,一个人承担疼痛与疾病,没有人会走进他的生命。

    —*—*—*—

    是夜,程昶听着琮亲王妃絮叨起林家小姐的好处,一时想起前尘往事。

    他倒是不排斥那位林家小姐,人美贤惠性格好,把距离保持妥当,可以先试着处处看。

    左右他这辈子摊上一副康健身子骨,娶妻还是无妨的。

    就是不知道那个林氏小姐喜不喜欢狗,他想来想去,觉得自己还是要养只宠物狗。

    起码一只。

    等回了房里,程昶才想起一桩要事——他忘了和琮亲王提自己在水榭遇袭的事了。

    这事他虽然不想声张,但害他的毕竟是王府养了几十年的家将,便是他不说,不出三日,琮亲王也能查到。

    想起遇袭的事,程昶就想起云浠。

    他枕着手臂,躺在榻上,想着云浠退婚时,一脸决然的模样,当时她掌心的伤口破开,一滴滴又渗出血来。

    她毕竟是为了救他才伤的。

    程昶一时慨然,心中想,也不知她回府后,重新包扎过伤口没有,那么好看的一个姑娘,身上还是不要留疤才好。

    还有她哥哥的事,也不知道要怎么解决。

    罢了,自己到底承了她的情,明天一早差人去问问,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相帮的。

    一时悠悠然入梦,梦里竟有刀光剑影。

    一柄短刃向他袭来,森冷的寒气割向喉间,这时,一只手从旁侧伸来,将短刃推开。

    云浠回头看他,问:“三公子,您没事吧?”

    程昶刚要答,不知怎么,眼前的景物倏而模糊起来,亭台水榭蓦地倒转,仿佛置身湖中,目之所及斗转星移,他一时恍惚,再睁眼,额上悬着的竟是手术室刺目的无影灯。

    有人围在病床边,问:“这个病人什么情况?”

    “心脏骤停。”

    又有人在喊:“上除颤仪。”

    “准备开胸。”

    刺痛的电流一下贯穿他的全身,他随着电流猛地一起,猛地一落,好不容易吸了一口气,那团呼吸却炸裂在心肺中,让他整个人痛不欲生。

    “救得活吗?”

    “难说。”

    又有人在耳边道。

    这种感觉太熟悉了,这种,置身于生死边缘,只一脚就要迈入无间地狱的感觉。

    每当这个时候,他就拼命告诉自己,活着不易,活着不易,坚持下来。

    后来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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