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三章、项庄舞剑-《勒胡马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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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大声斥喝宿卫,要对方速速入宫禀报。宿卫去了约摸一顿饭的时间,祖纳都等得快不耐烦了,宫门方才稍启,有中官扬声道:“陛下有命,宣祖尚书入宫。”
祖纳弃了车,步行而入宫中,行不多远,就见朱飞端立阶下,腰弯得如同虾米一般,深深作揖。祖纳沉声问道:“陛下安在?”朱飞近前两步,拱着手说:“五校营中之事,陛下已尽知矣。此祸之生,端由中官,陛下亦深感惭愧,但命我探问尚书——省内对此,有何章程?”
祖纳冷冷地回复道:“唯有缚明达,并捕获凶手,押往右卫,大患或可稍息。”
朱飞面色沉重地说道:“尚书亦知,明达乃陛下潜邸旧臣,久随左右,向来忠谨,陛下亦深爱之。今虽因无能而致乱,终非其本意,陛下实不忍其为卒伍所辱……”
祖纳厉声打断朱飞的话,呵斥道:“五校谋害国家大将,焉知非明达所指使啊?若不能受缚严讯,诚恐事累天家!朱君亦知书,难道不明此理么?!”
朱飞左右瞧瞧,然后压低声音说:“尚书误矣,倘若将明达缚送右卫,才恐会累及天家哪!”
祖纳愕然道:“这是何理啊?”
朱飞道:“明达向陛下请罪,细述端委,披肝沥胆,实无害人之意,多因御下无方,乃至于此。然若缚送右卫,彼等岂甘心‘误杀’二字啊?倘若必索主谋,捏造供词,诚恐项庄舞剑……近日的形势,尚书亦不会毫无所察吧?”
祖纳听了这话,眼睛当场就瞪起来了,嘴巴张开,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。好不容易,他才镇定了情绪,急忙偏过脸去,痰咳一声,清清嗓子,这才转过头来对朱飞道:“如此,我便缚明达先入省中,审讯得实,再送右卫。”
朱飞苦笑道:“亦同理也。右卫不甘‘误杀’,或不信省中之断,则最终不但累及天家,也将累及诸位尚书……”
祖纳多少有点儿慌神,忙问:“朱君既如此说,想必已有对策?”
朱飞颔首道:“唯有死人,是再不会攀诬的。”顿了一顿,又说:“实不相瞒,明达唯恐祸及天家,已自刭矣,尚书可执其首级而归,及其供词,送至五校……”
祖纳顿足道:“竟然已死……死人固然不会攀诬,然死人之言,其谁肯信啊?”
朱飞苦着脸道:“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,舍此尚有何计?”其实他劝说明达自杀,还有一个理由,那就是共事多年,实不忍同僚落于卒伍之手,不但要受刑受辱,说不定还会死得极其凄惨……
乱世之中,武夫暴虐,士卒亦无约束,那真是多么残酷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啊。朱飞还记得当初长沙王司马乂的下场——先被囚于金镛城,继而张方入金镛,“收乂……炙而杀之”……藩王尚且如此,况乎一介小小的中官呢?
还不如自己直接抹了脖子,总归来得舒服一些,但愿真如吉友大师所说,尚有来世,可以托生一好人家……不,要在托身于太平世道。
祖纳无可奈何,只得首肯了朱飞所言,于是朱飞即唤一名小宦来,捧着盛装明达首级的木匣,随其出宫——陛下您就不必见了,赶紧送去右卫军中,把这事儿了了最要紧啊!
眼瞧着祖纳的背影渐行渐远,且脊背佝偻,似有不堪重负之意,朱飞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颇有兔死狐悲之感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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