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三章、等太平-《勒胡马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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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那么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才好呢?裴该真的厌恶这个时代,这个愚昧的、松散的封建时代!只是身在其中,仅仅靠厌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,而变革也非一蹴可就。

    最终,他只是徐徐地说道:“祖士稚方于荥阳御羯,胜算颇大,一旦羯势退去,不但难以复来,且祖士稚可以趁胜而进,直取襄国。当是时也,我若于其后掣肘,岂是丈夫所为?”

    裴通答道:“正因如此,阿兄才更当顺天应人啊。”

    裴该一皱眉头:“此言何意?”

    裴通解释道:“如弟先前所言,若使祖氏灭羯而尽得河北,则中原两分之势不可避免。阿兄可掣肘之,使其不能立功,反致丧败,然后东归洛阳,收其余烬,与羯贼继战,则功归阿兄,祖氏无能为也……”

    裴该面色一沉,正待辩驳,裴通却难得强硬地一摆手,阻止他开口,然后继续说道:“然而阿兄光风霁月,不肯为此宵小之行,则欲使灭羯后中原顺利一统,不再分裂,唯有顺天应人。司马氏威望已堕,不可复振,势不能止天下之三分;倘若易以阿兄,有灭胡之威势,得天下之人望,复强兵在手,将云士雨,可得祖氏为臣——则其臣即灭羯,乃可凌驾于其君乎?自然中原为一,复遣一使至凉州,张氏束手,发一旅入蜀地,巴氐为擒,所余江南,不足为虑也。

    “唯此,始能使天下早归静谧,而士卒少殁于阵上,百姓少填于沟壑。阿兄,太平是杀出来的,不是等出来的!”

    裴该蹙眉道:“祖氏岂肯为我之臣?!”

    裴通道:“祖公方战于荥阳,倘若阿兄从后掣肘,则彼必不肯为臣。然若顺天应人,祖氏或可说也。”

    裴该摇头道:“此事却难,却难……”开什么玩笑,又想篡夺晋政,又想让祖逖拱手称臣,世上哪儿有那么简单的事情啊?即便祖士稚跟我似的,也对司马家皇权不大感冒,他如今名位、实力只差我一步,哪儿那么容易拜伏在我脚前啊。终究我跟他的关系是盟友,原本就并非主从哪。

    裴通反问道:“阿兄昔在羯营,**环伺下,能奉姑母南归,难道不难么?复与祖公中流击楫,共向徐方,遂为根据,难道不难么?北伐而复洛阳,难道不难么?独入关中而北御刘曜,难道不难么?”随即提高声音说:“事若不为,难始终是难;唯肯筹谋、努力,难或可转化为易!若无心,时机必难把握;唯有心,时至方不会错失!”

    你得先拿定主意,我们才好帮你筹划,否则就只能干等着我所说的分裂局面之形成啦!

    裴该继续沉吟,良久,方才淡淡一笑,问道:“行之适才所言,莫不是文冀叔父所教?”你有几把刷子,我心里很清楚,这么一大套话,条理清晰,逻辑自洽,把握天下大势如反掌观文,你是不大可能说得出来的——是不是裴嶷教你的?

    裴通反问道:“阿兄但思小弟之言,有理无理,至于谁人所教,很重要么?”

    裴该不禁长叹一声,说:“世事本难两全,以卿等的谋划,但凡越雷池一步,恐怕我将为万世所唾骂……”

    裴通劝慰道:“阿兄未免顾虑太多了。昔崔杼弑其君,遗臭万年;田成子弑其君,不但成就了田齐,而且千载之下,谁还记得其事啊?陆贾云:‘汤武逆而以取顺守之,文武并用,长久之术也。’谁云商汤不德而周武无道?若以天下论之,与祖氏之盟,不过小节罢了。”

    裴该摆手道:“并非小节。沮兵、害贤、纵敌、误国,怎么能算是小节呢?而若大节有亏,岂能服天下人之心,成就万世功业?”

    裴通笑道:“阿兄不过担心,只有背弃与祖氏之盟,掣肘之而使其丧败,始能成自身之事罢了,别无良谋。然而一人计短,众人计长,但将此言警告文冀叔父等,使其非到万不得已,不出此下策,以害阿兄之仁,以损阿兄之望,自然无虑。至于因此还如何把握时机,化家为国,自有彼等筹措,阿兄全当不知。若其越雷池一步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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