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、以群蚁溃千里之堤-《勒胡马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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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珍赶紧拱手:“子奇不必发誓,我自然信得过君。”随即一咬牙关,试探地问道:“年初洛中纷传之谶语,子奇可有听闻啊?于此,作何想法?”
张异闻言,面色不禁一肃,随即回复道:“士圭听我一言:曩昔王莽何以得篡啊?为其人心厌刘,谶谣四起之故。而今司马氏之政,较之哀、平时刘氏之政,又如何?天下丧乱,胡羯纵横,肇因在司马氏诸藩之乱,及孝惠痴愚、孝怀庸碌之故。则人心不厌司马者,几希?裴柏巍巍,当荷抚世之任,谁不知之?只是无人胆敢明言罢了。”
虽然还是拐了弯子,这话也算是说得很明确了,孙珍乃道:“他人如何,我不知也,唯此心与子奇相同。大司马方致力于关西,厚其根基,不克归洛,而其一旦归来,恐怕便是神器易授之时。但不知当在何年何月啊?子奇且思,若大司马急来,我等尚有机会,若其缓至,幕下必为关西士人所充斥,又哪里还有我等的晋身之阶呢?”
张异手捻胡须,假意筹思,旋即问道:“如君所言,是欲促成大司马急来了?”
孙珍苦笑道:“固所望耳,何敢言促成其事?我等位不过下僚,品不过八九,家无隔宿之粮,手无缚鸡之力,又有何能,促成其事?”
张异摇头道:“不然,君勿妄自菲薄。今卞尚书病休,殷尚书劳碌,余皆安坐罢了,省内政事,实操于我等八九品令史手中。一人固然力薄,倘若皆能如君之所想,众人合力则厚,未必不能成其大事啊。”
孙珍颔首道:“子奇所言有理。我看省内令史,及中书、门下、御史、九卿各署下吏,多半人同此心,若能齐心戮力,同进共退,未必群蚁而不能溃千里之堤也!”
张异听了,目光中精光骤现,微笑道:“既如此,士圭可肯与某同心,先自我二人为始,再徐徐勾连诸下吏,以成其事呢?”
孙珍酒也确实喝得不少了,仗着醉意,胆气陡壮,这功夫即便你煽动他去刺杀上官,说不定他也是肯干的。当即拍着胸脯道:“某心在此,惜乎不能剜将出来,以示至诚。但恐子奇不肯同我意耳,既然志同道合,乃当歃血盟誓,即以匹夫之力,以革天命……不对,以从天命,而顺人心!”
二人商议良久,孙珍允诺在同僚内暗中串联、煽动,然后才罢酒辞去。张异把他送出门外,归入家中,不禁唇边微露喜色——又一个上钩了。
他是陈郡人士,若按地域划分,乃是天然的荀党,但可惜门第太低,荀氏叔侄根本就不可能正眼相觑。尤其当年陈留中正就是荀家人,竟然给他张子奇评了个下中,这般奇耻大辱,如何可忍啊?
要知道中正品评,高门多得上品,至不济也是个中上,而寒门则多为中品,直接落为下品的少之又少。就好比要空出上上品来,以示无人可与孔夫子比肩一般,一般情况下也会把最后两个品级给放空,以显得本州、郡士人,大体上都是可用之才。所以张子奇这个下中,那就是垫底了,基本上可以说是于仕途无缘,即便县中小吏,也未必能够轮得上他。
但他最终却借着石勒肆虐兖、豫,刘粲克陷洛阳,导致人事卷宗多半散佚的机会,通过某人的指点,假充中下品,竟然混入了尚书省,得为令史。要说张异在尚书省内的资格比孙珍老多了,如今也荣升到了八品官,因为他是在长安时入省的,孙珍则在朝廷东归后方才得仕。
故此张异之入省,实际肩负重任,一方面要听从其恩主所命,为之勾连徒党,打探朝中消息,另方面也为自己将来的前程,预先添砖铺瓦。其恩主对于裴该有可能更进一步,几乎是最早动心起意的,于是秘密下令给张异——当然还有张子奇所不知道的其他一些中朝吏员——预先谋划,甚至于在洛中内外,散布谶言!
那么,张异这个上级和恩主,究竟是谁哪?
则非“毒士”王子赐,尚有何人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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