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、苏子高的借口-《勒胡马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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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当下听了裴开的发言,裴该不禁笑笑,就问他:“若以白起为譬,阿兄以为若其背秦而投赵,赵人纳是不纳啊?”

    裴开也不傻,再加上在关中多年任职,经的事多了,灵智也便渐开,当下听得裴该发问,略略一愣,便明了其意,于是回答道:“那要看是在长平之战前,或者其后了。”

    战国时代,诸国纷争不休,大小战事无日止息,人才流动也很频繁,今日仕秦而明日归晋者,比比皆是。好比说公孙衍(犀首)本是魏人,却仕秦为大良造,领兵伐魏,首先攻夺了他自己的家乡阴晋,复败龙贾而斩魏卒八万,全取河西。然而其后魏王送张仪入秦,以召公孙衍,公孙衍复相魏,遂发动“五国相王”运动,首开合纵之议,图谋伐秦……

    倘若拿公孙衍作比的话,那么所谓“各为其主”,只要石虎真肯叛赵归晋,则晋方断无不纳之理啊——前事皆可不论了。只是裴该没有提公孙衍,或者类似人物,而偏偏拿白起作比。

    白起在长平坑杀赵卒四十万,邯郸城内,几乎家家戴孝,则赵人恨白起入骨,白起一旦叛秦,可入楚,可入魏,唯独赵人,必然不纳——先不考虑是否畏惧秦王震怒的因素。

    由此裴开才说,赵人是否肯接纳白起,得看是在长平之战前,还是长平之战后,这仇恨累积的是不是够深。裴该由此点头,乃明确表态道:“石虎凶残,所过屠戮,此非人也,等若禽兽。我麾下自有猛士若云、才杰如雨,何必要养一禽兽?我若受石虎之降,则如何面对并州被灾之民、流离的鳏寡啊?”

    随即双眉一轩:“石虎之残民,虽百死不能赎其辜。彼獠若逃来投我,我必磔杀之,岂有接纳之理?!”顿了一顿,望一眼续咸,又说:“羯营中若肯反正来归者,皆须究其前过,凡曾害民者皆不纳——尤其石氏叔侄,我唯杀之,方能于百姓有所交代!”言下之意,续孝宗你算是个好人,请把心放踏实了,老老实实跟我手下任职吧。

    其实对于仕赵之徒,裴该全无好感,理论上一个都不想用。但终究续咸本为大儒,又无害民之举,复及时夺取并州,功劳甚大,足以抵过了,这才留用之。既然用了,那就必须得关爱之、抚慰之,不能使其存疑虑,而别起异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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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襄国和晋阳之间,相距遥远,因此裴该这儿才刚得着石虎叛逃的消息,那边石勒已然聚集了十数万大军,汹涌南下。他使前将军李寒为先锋,率先攻打邵续占据的厌次城。

    根据张敬的谋划,虽欲倾全力以袭洛阳,但还得先声东击西,以迷惑敌人为要。故此计划先攻厌次,若能克陷之,乃可威胁青、徐,使苏峻、冯龙等不敢妄动;而若洛阳遣军来援,正好渡河攻击空虚的兖州。

    李寒本是刘演部将,石勒克三台时弃戈归降,其于冀州地理、人情,甚为熟稔。当下李寒率军长驱直入,前迫厌次城下,李矩设于城外的十二座营垒,被其陆续攻破。李茂约急忙遣人渡河南下,去向冯龙和苏峻求援。

    冯龙在历城整顿兵马,调集船只,打算克日北渡,以袭击李寒的侧后方。而至于苏峻,他仍然徘徊于泰山郡界上,只留司马钟声领数千老弱屯于蒲姑城;因此钟声得到厌次来信,便急忙快马加鞭,去找苏峻。

    苏峻听说钟声来了,心说此必羯贼又攻厌次也——我特意离得黄河远远的,就是不打算在实力未足的前提下,跟羯军主力正面相抗,此意虽未明言,你钟艾华也不傻,不会想不到吧?那你还巴巴地跑来找我干啥咧?

    终究钟声是自长安遣来的军司马,就如同裴该布置的监军一般,他既来访,苏子高是不敢不见的。于是事先编好了一套说辞,等钟声进帐后催促他北返,他便巧言令色,加以搪塞。

    苏峻先问了:“大都督于平阳破石虎,复北上而收复西河、太原之事,想必司马已然听说了?”钟声点头,苏峻便道:“既然如此,我私下忖度,石勒必将派发大军增援上党,谋复太原,或者大举而向河内、兖州,以期摧破中军,是断无主攻厌次之理的——我因此而不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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