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章、豪赌-《勒胡马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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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陛下且思,倘若天下有变,即便三岁顽童亦知趁敌疲弱,又何待其言啊?则如两军相峙,我自不动,而待敌自退——敌若不退又如何?天下若无变又如何?是故孙子云:‘用兵之法,无恃其不来,恃吾有以待也;无恃其不攻,恃吾有所不可攻也’,所指虽异,其理相同。且若云天下有变,则臣此前所言,便是其变——裴该不遑东出,而祖逖病重,不能理事。眼前良机若不把握,又何言日后之变呢?”
再对张宾说:“太傅所言,全出臆测。难道公会断人生死么,知道祖逖何时身故?人固有一死,若其久寿,又如何?即在目前,若其病瘳,我恐无隙可趁,谁云久病则必死?至于裴该谋篡……呵呵,昔日曹操十分天下有其七,而不敢篡,要待传子,而自做周文。今裴某不过而立,难道公又能断其何日生死,传位于其子不成么?
“设或祖逖不死,裴该不篡,则是天下无变,张公的谋划,尽付流水。则晋愈强而我愈弱,到时候即便尚有雄心,恐怕亦不得不效刘禅之所为了!”
一直没有开口的程遐出声训斥道:“中书令慎言,不当如此作比。”
张敬赶紧向石勒谢罪:“臣唯恐太傅之谋,有负陛下之望,一时焦虑失言,还望陛下深恩厚德,细过不究。”
张宾的意思,就是先谋守备,再待敌人有隙可趁。而张敬的意思,是我觉得目前敌人就有隙可趁,咱们正好全军压上,豪赌一把;若欲徐徐积聚,恐怕时不我待。于是石勒再询问其他几个人的意见,程遐、郭敖赞同张敬,而徐光自然站在张宾一边了。
众人唇枪舌剑,激辩不休,石勒沉吟良久,突然间一拍桌案,阻止了群臣之言。随即抬起头来,目视张宾,似笑非笑地问道:“太傅素知朕,则以太傅看来,朕会用何人之计啊?”
张孟孙不禁慨然而叹道:“恐怕陛下心中,还是更偏向于张中书之计一些……”
石勒大笑道:“不错。朕起自草莽,艰难百战,始能如太傅所言,据襄国而吞冀州,进而南面称尊,,我岂是坐守之辈哉?如昔日方至邯郸、襄国间,南有刘演,北有王浚,东有曹嶷,西有刘琨,其势难道不比今日更为凶险么?倘若唯期恃险而守,则我与那曹嶷有何分别?!”
张宾还待开口劝说,石勒却摆一摆手,说道:“我宁奋战而死,绝不困顿自灭。今当以十万大军、千里疆土,尽押上做一豪赌,胜则天下可有,败亦不失为烈士!”随即又一拍桌案:“朕意决矣!”
不过石勒虽说已经下了决断,张宾却还抱着最后的希望,翌日私下请见,分析时局说:“陛下不当以昔日作比。曩昔才至邯郸、襄国间,局势确乎危殆,但贼虽众而互不统属,且王浚、刘琨同室操戈,曹嶷坐守无志之辈,河南尚无强势,关中为刘曜所围,陛下因此才能趁乱而兴,将之逐一击破,奄有三州之地。而如今即便不论江南,长江、黄河间,俱奉洛阳之命,裴该虽有自立意,尚可与祖逖相互策应,是贼虽寡而其力强。譬如长蛇,击首而尾应,击尾而首应,张中书云作雷霆一击,直捣贼之腹心,岂易为哉?陛下三思啊!”
石勒就问他:“然以太傅看来,张敬建议尽起幽、冀之兵,全力经兖州而向洛阳,以迫使司马邺小儿弃城而走,其谋是必不能成的么?”
张宾略一犹豫,便即回答道:“战无必胜之理,然而臣亦不敢断言,其谋必败。总之九死一生,要看天意了……”
他这个人就是太实诚,不肯说假话,就此被石勒揪住了破绽,当即“哈哈”大笑道:“那便请太傅辅佐朕,去谋此‘一生’吧!倘若连朕都不信天意在我,又如何统驭臣民啊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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