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九章、蛮勇之貉-《勒胡马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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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王泽本不是一个口舌便给之人,他这番“战前动员”,预先跟司马商量了好一阵子,倘若为欧阳根所知,必然嗤之以鼻——“毫无文采,也无气势啊,即便想要打动无文愚鲁之辈,亦嫌粗疏……”

    不过王泽的这番演说,倒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,主要就在于大大地渲染了石虎的残暴,以阻断将士降赵之心。王泽怕的是南面有埋伏,一旦兵马可以趁着敌军疏忽——或者是假意疏忽——的机会,顺利突出围困,肯定从上到下,全都大喘一口气,倘若此时突现埋伏,估计会有不少人心理瞬间崩溃,就此放弃抵抗,而起降意的。但若明知道投降也是死,而且还可能死得更凄惨、更屈辱,再敢起类似念头的家伙就会少一些啦。

    动员过后,便即分派职司,确定先后次序。为坚士卒突围之意,王泽打算亲率部曲亲兵断后,而命亲信部督段明义先行破围。

    这个段明义本是鲜卑人,出身段部,跟裴熊一样,都是战败而为石勒所虏。裴熊就此归入羯军之中,段明义却趁机逃了出来,因为难以北归,被迫流浪兖、豫之间,裴该北伐之时前往相投,拨隶在王泽麾下。

    前岁河桥之战,击败刘粲,对于裴军来说,可以算是一个重要的战略转折点,从此以后,关中即便说不上固若金汤,却也无人再敢轻觑啦,裴军自入关后,原本东守西攻的战略方针就此彻底转变。于是裴该即在军中进行大规模、大范围的革新和整编,各营各部调来换去,多数大将除了自家身边二三百部曲外,已经很难再见着自北伐时便一直跟随,隶属于同一营头的中级将领了。

    当然也有例外,段明义本出“劫火右营”,后转以“武林营”为基础的前军第三旅,可是兜兜转转,不知道怎么一来,此番又回到王泽身边儿来了。老长官、老部下久别重逢,真是格外的亲近和热络,段明义就此而被王泽目为亲信。

    王泽命段明义率军先行,然后暗中叮嘱他:“我看羯贼今日于祠南之守,甚是疏忽,或者被平阳守军所牵制,也或者是故意要引我上钩……说不定前面一二十里外,早便设下了埋伏!然而我军饮水不足,粮秣将尽,必须破围,亦必须南走,只有死中求活,奋力杀出一条血路来!

    “因而命卿为先行,即便遇伏,亦勿慌张,只管奋力朝南方冲杀便是。但前军不乱,我自断后也不为羯贼所杀,自然全师可以一往无前,突出敌围!”

    段明义诺诺领命而去,于是在午前巳初时分,南垒辕门突然间大开,无数晋兵在段明义的统御之下,出营逾壕,汹涌南向。

    张貉率领精兵埋伏在侧,见状不敢怠慢,急忙分派附近兵马迎将上去——你要是根本不拦,那诱敌意图未免太过明显了,就怕晋人出来不足一箭之地,便会再度缩回去的。段明义策马拧矛,率军酣战破围,当面赵兵有如波开浪裂一般,左右急蹿,不敢撄其锋芒。

    一则因为上官有令,不得过分拦阻晋人,可以放其前军轻过;另方面晋军此为突围,士气亦被激励到了临近最高点,人各奋勇,更比平日守垒时要猛上三分。于是有羯卒往报张貉,说晋人前突之势甚为猛烈,估计不会打两下就退缩还营的,而是真想破围南下。

    张貉大喜,拍着大腿道:“果然不出大王所料也!”急忙遣人往报石虎。

    可是等了一阵子,远远地觇看晋军动向,前线方面又不时来人禀报,张貉逐渐觉出不对来了……这老半天的还跑不完,究竟突出来了多少兵马哪?

    原本石虎的预判,晋人最多突出两三千人去,以接应南来的运粮队伍,张貉与郭荣南北夹击的策略,也是由此而制定的——因为若派出兵马过多,尧祠本营和南垒的守备力量过于削弱,那便陷落可期。然而如今张貉远远望着晋人陆续出营,久久不绝,原本还以为是策应、护送的兵马,但那么长时间了,就没见后军转身折回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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