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八章、王敦还朝-《勒胡马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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钱凤笑道:“不然。倘若大司马果起妄心,行逆事,中原岂无忠悃之士攘臂而起,与之对抗者乎?倘若各拥州郡,互不统属,自易为大司马分而制之,不能伤其分毫。然有明公虎踞江上,奉丹阳大王而绍继正朔,则忠臣有恃,且令出于一,大司马乃不能不有所忌惮啊。
“譬如昔日诸葛诞反于淮南,文皇帝(司马昭)竟发四州之兵,并挟魏主同行,亲往讨逆——为何如此持重?乃因江南有吴,恐为淮南后援,故不敢轻目之为癣疥之祸。则江上无明公,大司马必无顾忌,忠臣欲与之拮抗,亦少胜算;唯江上有明公,大司马不得不瞻前顾后,若其果行不道,忠臣烈士必将奋起,倚仗明公之势,而与之周旋至死。”
王敦微微点头,说:“也有道理……”随即一摆手——“然吾方才问,裴某所期者为何啊?”
钱凤回答说:“大司马所期望者,欲先灭羯。羯贼殄灭,则中原一统,大司马匡复社稷,其功莫大,其望莫隆,到那时自可因势而利导之。然而晋未必亡,其可绍继正统者,舍丹阳大王其谁?其可保安江南者,舍明公其谁?正如明公适才所言,江南之卒,难以与中国争胜,然恃长江之险,暂时分治,却不为难。则晋之存,在于明公,晋之兴,或亦在于明公,岂可终日击唾壶而吟‘烈士暮年’之诗哪?”
说到这里,略略犹豫了一下,最终还是把多日来的暗中筹谋,一并道将出来:“然而世事恐未必尽如大司马之意。且不论石勒世之枭雄,灭之未必容易,即近日所闻传言,祖骠骑病势复重,则其一旦不起,中原形势,必将大变!”
王敦听到这里,忍不住便将身子略略朝前一倾,问他:“中原形势,将会有何等的变化?”
钱凤道:“祖骠骑与大司马于建康定盟,共伐胡、羯,时人多拟之为周勃、陈平。然而在臣看来,周、陈寄托腹心之固,不如裴、祖——明公试思,大司马清华显贵,而祖骠骑之门第远远不及,高下自别,则祖必然赖裴,一如藤萝之攀附于乔木。倘若祖骠骑不合大司马之意,则大司马必难成篡僭之势,而今其势将成,可见二人原本同心。
“则若羯灭,大司马不必率大军而向洛阳,祖骠骑必然开门恭迎,事乃不可说。然而祖骠骑若不讳,朝中尚有荀太尉,世代显贵,且为晋之纯臣,或可先收祖家之兵,再拒大司马于函谷之西。当两家争斗之时,明公乃可觇其形势,或奉诏讨裴,或扬言伐荀,兵出于荆襄,而直向虢洛!
“如昔关羽北伐,水淹樊城,游骑布于许郊。当其时也,人皆谓魏势将蹙,而炎刘或将复兴……”
王敦打断了钱凤的话,说:“然而关羽终究丧败……”
钱凤笑道:“明公以为,关羽因何而败啊?其一,曹仁欲弃樊城,而为满宠所阻,乃不顾水不没堞仅三版,固守不退;其二,吕蒙白衣渡将,奇袭江陵,断关羽之后路,复以将士家书乱关羽之军心;其三,曹操实并大河上下,势雄力强,乃急调徐晃来逆关羽,长驱而入敌围——则关羽焉能不败?
“今日之势则与之迥异,一则樊城本在明公治下,前锋所指,可以直向襄城、颍川;二则吴地亦明公所辖,令弟茂弘实执建康之政,并无后患;三则羯贼未平,长安、洛阳也或两分,则彼等安有余力以当明公雷霆之击哪?”
王敦不禁紧锁双眉,反复思忖,最终轻轻叹一口气说:“世仪所想,未免太过简单了。”钱凤忙道:“臣只是规划大略而已,具体布画,自然繁难,且须百般谨慎。然而若真如臣所言,中原情势有变,则明公率师直出虢洛,有望或灭裴,或并荀,鲸吞中原,规复晋基——明公其有意乎?若有意,不可不预作准备啊。”
王敦便问:“如何准备?”
钱凤建议说:“司马敬才(司马承)为襄阳太守,素与明公不相得,当寻机罢免之,而命以亲信之人。复于江北诸郡征募步骑,布列要津,以便待时而发……且朝中公卿,及兖、豫、青、徐四州守相,多有明公故人,也不可不先遣使与之联络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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钱凤所得到的情报,基本上算是准确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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