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七章、本族何功?-《勒胡马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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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实裴硕心说,我本无擅权之意,此心天日可表,偏偏为时势所迫,恶了裴该,乃不容我剖肝沥胆,仔细分辨……
也是我自入胡营,便已存死志,结果人老了,脑筋一时间没能转过来,竟然在裴该面前也要以死明志,则在对方看来,实有要挟之意了。
他担心裴通此来,就是奉了裴该之命,来搞大清算的,由此才赶紧答应,会尽快拆除已无必要的防御设施;随即还暗示裴通,大司马既然国事繁忙,不克归乡,则不如由县尊你来暂理族事吧,我早就想交卸这副重担了呀。
裴通却假意不明其意,并不表态,只是请裴硕等人领引,先去观览了裴柏,然后祭扫祖坟,又入祠庙拜过了祖宗牌位。当天晚上,裴行之虽然留宿庄内,却婉拒了裴硕的设宴款待,而以途中劳累为辞,早早地就返回寝室去了。但他并未熄灯睡下,而是端坐室中,似有所待……
果然不出其所料,黑更半夜的,陆续有族人来访。
裴硕既执族政,自然有人欢喜有人愁,有人依附之而得实惠,有人疏离之而遭抑压,这也是情理中事,凭谁任事,都不可能真正做到一碗水端平——即便端平了,该不满的还会不满。此前难以摇撼裴硕之权,谁都不敢主动跳出来发难,于今裴通奉裴该之命来此,这是有变天的迹象啊,自然那些反对派会络绎不绝地跑来向裴通告老族长的刁状了。
裴通此来,既得了裴该的授意,也受过裴嶷的指点,于是逐一接待那些摸上门来的族人,逐渐剖析情势,把裴氏内部的派系、纷争,摸了个八九不离十。如此留宿三日,裴硕一颗心就一直高吊着三天,但他也不敢制止那些小人,怕会把纷争摆在明面上,则对依附自己的亲眷更为不利。
裴硕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,我可以牺牲啊,我本疏族,且无子嗣,有什么可争的?但希望裴通此来,不要妄害族人性命,对于过去依附我而得到利益的那些人,也可以稍稍手下留情。
三天之后,裴通主动要求查看族谱和族内田契——这是以县令身份下达的命令——裴硕不敢隐瞒,备悉呈报。裴通观览之后,也不禁大吃一惊,这才知道裴氏一门男丁竟有千余,若加依附、奴婢、佃客,人口上万,有田地近万顷……也就是说,闻喜县内八成的人口、田土,都在裴氏!
由此就问裴硕:“朝廷于占田自有制度,我家逾制十数倍,奈何?”
裴硕解释道:“其实族内多数家,皆已分爨……”分爨就是分家,那既然不算是一家人,占田数目就不能再按一家算吧,不可能仅仅因为同宗就归为一户了——“前因胡寇凌逼,无奈而始复聚。”
裴通便道:“既如此,今胡已亡,理当再分。”裴硕闻言,不禁面露难色。
裴通也知道裴硕不过是砌词狡辩而已,以当时的风俗,举族聚居,分爨单过的不会太多。况且此前分合之间,田地、房屋多入本族之手,再想拆开来,难度相当之大。前几夜跑来控诉的同族,多数就宣称某屋、某田,本来是我的,后为本家所夺,说是统一安排,结果改分给我了贫居、瘠田——老贼裴硕太也不公!
至于其言真伪如何,裴通仓促间自然难以分辨——而且他也并不想真去搞什么调研,把内情捋清楚。
于是趁机就把这些刁状略向裴硕透露一二,并且提出分家之议。对于前者,裴硕自然忙不迭地喊冤叫屈,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真正做到一碗水端平,但也自恃掌握族权以来,尽量秉持公心,没想刻意打压什么人;对于后者,则极言难为——
“县尊容禀,同族聚爨,已历数世,相互扶持,渐成习俗,愿意分居者寥寥无几。且欲分爨,即当分以房屋、田土,多寡难定,易起纷争,实非易事啊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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